汉阙惊澜第70章 天牢森森桀傲桑倔对铁窗
诏狱。
那不是人待的地方。
那是一个沉在长安城地底最深处、连最凶戾的夜枭都不愿靠近的噩梦巢穴。
甬道两侧是深嵌在厚重石壁里的牢房。
粗如儿臂的生铁栅栏在几盏悬挂在甬道顶、豆粒般大小的、飘摇欲熄的油灯映照下泛着幽冷的暗光。
栅栏的间隙窄得只能伸出一只枯瘦的手腕。
里面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偶尔从那黑暗深处会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几声嘶哑癫狂的嚎叫或者压抑的呜咽。
甬道尽头一间稍显“宽敞”的囚室。
墙壁上钉着两副沉重的铁环环上挂着粗大的、浸透了暗红色污迹的牛筋索。
角落里散乱地堆放着一些叫不出名的刑具。
囚室中央立着两根冰冷的石柱。
左首石柱上用粗重的铁链捆缚着一个老人。
正是上官桀。
他身上的紫色朝服早已被撕扯得褴褛不堪沾满了尘土、汗渍和不知名的污迹。
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他那曾经挺直的脊背此刻却如同被强行拗弯的钢条依旧在铁链的束缚下绷直出一个倔强到近乎扭曲的弧度。
他低垂着头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睛里燃烧着怨毒和不甘的火焰! 右首石柱上捆着上官安。
他整个人如同一滩彻底失去骨头的烂泥全靠铁链的捆缚才没有瘫倒在地上。
华丽的锦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下摆处一滩深色的、散发着骚臭的湿痕清晰可见。
他头死死地抵着冰冷的石柱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发出清晰而令人齿冷的撞击声。
眼泪、鼻涕糊满了那张曾经趾高气扬的脸混合着汗水和尘土形成一道道肮脏的沟壑。
他不敢抬头不敢看甬道不敢看隔壁石柱上的父亲更不敢看囚室角落里那些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刑具。
他的目光涣散死死地盯着自己脚下那一小块湿漉漉、布满污迹的地面仿佛那里是他唯一能抓住的、虚幻的安全岛。
每一次甬道里传来脚步声哪怕极其轻微都会让他如同惊弓之鸟般猛地一缩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抽噎。
脚步声。
沉重、稳定、带着一种金属甲片轻微摩擦的、令人心悸的韵律由远及近清晰地踏破甬道里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一步步朝着这间囚室逼近。
上官桀猛地抬起了头!乱发下那双燃烧着怨毒火焰的眼睛如同黑暗中陡然亮起的鬼火死死地钉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捆缚他的铁链因为他身体瞬间的绷紧而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上官安则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身体猛地蜷缩起来恨不得将自己彻底塞进石柱的阴影里头埋得更低了抖得几乎要将骨头都抖散架。
脚步声在囚室铁栅栏外停住。
油灯昏黄的光晕艰难地穿透粗大的铁栅栏照亮了来人的身影。
霍光。
他依旧穿着那身深紫色的常服锦袍外面罩着玄色大氅。
只是那锦袍的下摆在踏入这污秽之地时似乎不经意地向上提起了几分仿佛怕沾染上这里的秽气。
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比在将军府时更加苍白眼下的青黑也更深重如同两团化不开的墨。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却异常地平静平静得如同两潭深不见底、冻结了万载寒冰的幽潭。
没有愤怒没有得意只有一种穿透骨髓的冰冷和一种俯瞰尘埃的漠然。
他身后只跟着张安世一人。
张安世手中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卷摊开的、墨迹淋漓的供状旁边搁着一支蘸饱了墨的毛笔。
他的脸色同样冷峻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囚室内如同困兽般的两人。
“霍——光——!!!” 一声撕裂了喉咙般的、充满了极致怨毒和疯狂的咆哮如同受伤猛兽的垂死嗥叫猛地从上官桀口中爆发出来!他猛地向前一挣沉重的铁链被拉扯得哗啦作响几乎要从石柱上崩脱!“老贼!奸贼!逆贼!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他目眦欲裂额头上青筋暴跳唾沫混着血丝从干裂的嘴角喷溅出来那狰狞的模样仿佛要将栅栏外的霍光生吞活剥! 霍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平静无波的目光终于在上官桀那张因极度愤怒和怨毒而扭曲变形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里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看一只在泥沼里徒劳挣扎、疯狂嘶吼的蝼蚁。
他缓缓抬起手用玄色大氅那宽大柔软的袖口极其细致地、仿佛拂去一粒微不可见的尘埃般轻轻擦拭了一下自己脸颊上被溅到唾沫星子的地方。
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轻蔑。
“仲…仲父…” 一个微弱得如同蚊蚋、带着剧烈颤抖和浓浓哭腔的声音从另一根石柱下传来。
上官安终于抬起了他那张涕泪横流、肮脏不堪的脸用那双充满了极致恐惧和卑微乞求的眼睛死死地望向霍光。
“仲父…饶命…饶命啊!不关我的事!都是他!是他!是他逼我的!是他默许的啊!” 他猛地抬起被铁链捆住的手哆嗦着指向旁边石柱上疯狂咆哮的父亲上官桀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背叛的尖利和求生的疯狂“是他要献女!是他勾结燕王!是他要杀你!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被逼的!仲父!您看着我长大的!您饶了我!饶了我这条狗命吧!求求您了!” 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身体因为恐惧和激动而剧烈地摇晃铁链哗啦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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