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紫禁城的琉璃瓦上凝结着冰冷的晨霜天空是那种铅灰色的、仿佛永远也化不开的沉闷。
往日庄严肃穆的宫阙如今被一种无形而沉重的阴霾笼罩着连穿梭于重重宫阙间的太监宫女们都屏息凝神步履匆匆不敢发出半点多余的声响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又或是怕那无处不在的低气压将自己也吞噬进去。
这阴霾的源头来自坤宁宫。
皇宫大内深处那座象征着母仪天下的坤宁宫此刻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呼吸。
宫苑内往日应季盛放的菊圃略显凋零连廊下的画眉鸟也失了清脆的鸣叫。
空气中终日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混合着名贵药材和一丝若有若无病气的味道。
宫内凤榻之上母仪天下的马皇后病情正日益沉重。
曾经那位以贤德、俭朴、辅佐夫君定鼎天下而闻名的开国皇后如今已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
她躺在锦绣堆中身躯日渐消瘦原本丰腴的面颊深深凹陷下去脸色是一种不祥的蜡黄缺乏血色。
最令人心焦的是那无法抑制的、撕心裂肺的咳嗽与喘息。
每每发作起来她便弓起身子用一方素白的手帕紧紧捂着嘴咳喘不止单薄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那压抑的、带着痰鸣的咳声在寂静的宫殿中回响听得人心头发紧。
咳喘稍停她便陷入一种极度疲惫的昏睡气息微弱额上沁出虚冷的汗珠。
偶尔清醒时眼神也失去了往日温润睿智的光彩只剩下一片浑浊与痛苦。
侍奉在侧的宫女太医个个面色凝重如履薄冰。
御药房煎出的汤药一碗碗送入宫中却似泥牛入海不见丝毫起色。
皇后娘娘的凤体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
坤宁宫外的气氛更是压抑得令人窒息。
这一切都源于那位帝国至高无上的主宰——洪武皇帝朱元璋。
这位以铁腕和勤政着称的帝王此刻正经历着或许比面对千军万马、朝堂政敌更为焦灼的煎熬。
他心情极度焦躁。
往日里他或是在奉天殿处理如山奏章或是在武英殿与重臣商议军国大事精力充沛令行禁止。
可近来他待在坤宁宫偏殿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时常背负双手在殿内来回踱步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每一步都踏在周围内侍的心尖上。
他那张饱经风霜、刻满皱纹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云紧锁的眉头从未舒展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以及一种深藏其底、不愿示人的恐惧与无力。
“废物！一群废物！” 压抑的咆哮声时常从偏殿传出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
“太医院养着你们这些酒囊饭袋有何用？！连皇后凤体违和都诊治不好！朕要你们何用？！” 太医们束手无策。
太医院院使、院判乃至所有精于内科的御医轮番诊视殚精竭虑翻阅无数典籍开出无数方剂。
从补中益气到滋阴润肺从化痰止咳到扶正固本能想到的法子都试过了甚至用上了各地进贡的珍稀药材可皇后的病情非但未见好转反而一日重过一日。
每一次诊脉后面对皇帝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太医们皆汗流浃背跪伏在地颤声回禀的无非是“皇后娘娘凤体违和乃积劳成疾元气大伤邪侵肺腑需缓缓图之”之类的套话。
这些空洞的言辞在皇后日益沉重的病势面前显得苍白无力更如同火上浇油引得龙颜震怒。
朱元璋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无法接受自己手握天下权柄能令江山易主却留不住结发妻子的生命。
皇后的病不仅是对他情感的巨大打击更让他感到一种对命运失控的暴怒。
太医院的无能在他看来近乎一种背叛。
已有数名御医因“诊治不力”而受到斥责、罚俸甚至被投入诏狱。
整个太医院笼罩在恐怖的阴影之下人人自危。
在极度的焦虑与愤怒中朱元璋下达了一道旨意。
他下旨广求天下名医。
一道道加盖着皇帝宝玺的紧急诏书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发往全国各布政使司、府、县。
诏书言明凡有精通医术、善治沉疴痼疾者无论僧道、军民、在野仕宦地方官需即刻礼送进京为皇后娘娘诊治。
若有能治愈凤体者不惜封侯之赏。
一时间天下震动。
无数地方官员闻风而动四处寻访所谓的“名医”、“隐士”。
各地也确实有一些颇有声望的郎中或被荐举或自愿怀揣着一步登天的梦想或济世的仁心被紧急送往京城。
然而效果不彰。
这些从各地汇聚而来的医者水平参差不齐。
有的或许在地方上确有一技之长但面对皇后如此复杂沉重的病症且是在天威赫赫的皇宫大内不免紧张失措诊断用药或是平庸无奇或是胆大妄为却无实效。
更有甚者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被地方官拿来应付差事入宫一经考核便原形毕露徒增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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