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林红叶芙蓉将谢天然妆点秋屏列。
养心殿外的景致正入了这般秋境成片枫香树的叶子红得灼眼与阶下几株将谢的芙蓉相映恰似天工织就的一幅秋景长屏只是那红叶的艳色浓得像凝住的血比寻常秋景多了几分噬人的凄烈——那是帝王权术里最常见的底色。
那名身着花青色旗装的嬷嬷踉跄着奔至丹陛之下。
她生着一张方圆面庞眉眼间尽是掩不住的死忠之色唯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眸锐利得能剖开人心半分沙子也揉不得。
此人名唤毓恪原是孝懿仁皇后宫里最得力的老人更是皇帝手底下最锋利的刀——血滴子杀手夏刈的姨母。
自皇后崩逝她便成了皇帝安插在寿康宫的眼、埋在暗处的线是他在这深宫唯一能全然托底的人——不是因情分是因她的根脉与他的痛、他的权早已缠在一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此刻她胸口剧烈起伏鬓边碎发被汗水濡湿死死攥着的帕子早已皱成一团却依旧难掩眼底的肃杀。
殿外侍立的太监见是她连大气都不敢喘无需盘问便熟稔地侧身引路眼底藏着的不仅是怯意更是对这“暗影”的敬畏。
殿内点着几支烛火跳跃的光焰将四壁映得忽明忽暗投下的影子如鬼魅般晃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烛油气息混着宫外初秋的微凉竟透着几分寒意。
皇帝正临窗批阅奏折指尖翻过的宣纸簌簌作响目光落在“西北军饷”的奏本上心思却早已飘向寿康宫——他要的从不是毓恪“紧急来报”而是乌雅沉璧那句句怨怼里藏着的对胤禵的牵挂、对隆科多的不甘那是她的软肋也是他能攥住的把柄。
听闻毓恪求见他头也未抬只淡淡开口语气里的信赖掺着帝王的掌控:“毓恪姑姑太后那边说什么了?” 这声“姑姑”是宫里独一份的敬重也是独一份的敲打——他记得她与孝懿仁皇后的情分更记得她需要这份“敬重”来稳住身份以便在寿康宫立足。
自皇后走后毓恪与夏刈便成了他与过往仅存的牵连更是他执掌杀伐最可靠的臂膀——这份信任是用恩威并施喂出来的早已刻进骨血胜过手足却也比手足更懂得“君臣分寸”。
毓恪跪地叩首声音因急促而发颤却字字如刀精准地将寿康宫前的怨怼剜出来:“太后骂皇上冷血说隆科多大人死得惨;又哭十四爷圈禁之苦说皇上连骨肉情分都不顾……”她刻意略去了太后对“皇帝忘恩负义”的痛斥只捡最能戳中皇帝的话讲——这是她多年来摸清的帝王心性也是身为眼线的本分。
皇帝手中的朱笔“啪”地砸在奏折上殷红的墨点炸开恰似阶前枫叶溅落的血。
他沉默良久指节叩击着御案声响沉闷得像敲在人心上每一下都透着隐忍的暴戾——他怒的从不是乌雅沉璧的骂是她明知胤禵是他的心病却偏要反复提及;明知隆科多是他亲手斩下的“权臣尾巴”却偏要揭他“兔死狗烹”的底。
窗外的红叶被风卷起重重撞在窗棂上又无力滑落像极了当年胤禵被押解入宫时含泪的眼更像孝懿仁皇后弥留之际那只伸在空中、没能等到他的手。
烛火猛地摇曳他的侧脸隐在明暗交错的光影里眼底翻涌的除了怒意更有刺骨的杀意——那杀意不是冲乌雅沉璧是冲她背后可能牵扯的“旧部余孽”是冲任何敢借“亲情”动摇他皇权的人。
“疏林红叶芙蓉将谢……”他忽然低低念出半句目光扫过窗外那幅天然秋屏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让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她倒还有力气嚼这些舌根。
” 记忆如潮水般决堤——那年梨花满宫闱孝懿仁皇后卧病在床气息奄奄他揣着药碗疯了似的往长春宫赶却被彼时还是德嫔的乌雅沉璧拦在宫门外。
“胤禛!你十四弟突发高热人事不知您是他唯一的兄长怎能此刻就走?”她哭得梨花带雨死死拽着他的衣袖硬生生将他拖去了阿哥所。
后来他才知那所谓的“高热”不过是乌雅沉璧借太医之手演的一场戏——她要的从不是他照顾胤禵是要他错过皇后的最后一面是要他一辈子活在“不孝”的愧疚里更是要断了他与孝懿仁皇后那支“母族势力”的最后牵连。
等他好不容易脱身奔回长春宫时皇后早已阖目榻前的灯油都凉透了只留下一枚攥在掌心的金嵌珠石葫芦胸针金丝纹路里还沾着她最后的体温。
那是他一生的痛也是他一生的“戒”——从那天起他便懂了这宫里的亲情、恩情全是可以被利用的筹码;所谓的“软肋”若不能藏好便会成为别人捅向自己的刀。
这些年他不敢踏入长春宫半步不是不敢面对回忆是不敢让任何人看出孝懿仁皇后是他唯一的“情”是他权术棋盘上唯一不敢轻易挪动的棋子。
“知道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波澜已尽数敛去只剩冰封的冷“回去吧照旧盯着。
她若再敢提胤禵、提隆科多不必回禀让夏刈‘劝劝’她——记住要‘体面’别脏了寿康宫的地。
”这话轻得像风却裹着森然的权术:“劝”是杀“体面”是留有余地既震慑了乌雅沉璧又堵住了天下人“帝王不孝”的嘴。
连烛火都似抖了抖映得他指尖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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